我不知道一个女生整天抱着曼昆的《经济学原理》是否正常,尤其是借来的,属于变相占为己有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有人觉得不正常,因为在我借来的第二个月,有人杀出来打抱不平了。
校图书馆的“漂流书屋”只有一本《经济学原理》,又因被我可耻的占用了一个多月,实在是弄得天怒人怨。至于怨气有多重,接了一个电话后,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欠休整。
当你极不愿做一件事但又非做不可时,你的肢体会先于你的意愿做出反应,进行下一个环节的动作。所以在我还没睁开眼之前,手已经伸到被子外摸到了一直震个不停的手机,赶在对方挂断通话前按了接听键。
我承认听到的这个声音很有些磁性,温润好听。但是那口气能不能别这么不客气,完全不像一个接下来会有求于人该有的语气。确认没找错人后,他就自觉把目的、原因炮轰过来:“是这样的,我从漂流书屋外借记录知道,曼昆的《经济学原理》还在你那里。我急用,你可以先给我么?”
看吧,一个“还”字又是肯定句,看来是终于忍无可忍。天知道,偏有我个这么不识趣的,死霸着书不还。听他一口气讲完缘由,半迷糊半不好意思的应了可以。对面那哥们似乎很着急用书,我那个“可以”才哼出口,他二话不说直接问我拿书了。我没作他想,把宿舍地址报给他,糊里糊涂就想继续睡过去,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很郁闷的回话:“我是男生”。这次换我沉默良久,那大概也不能称之为沉默,到比较像是无语。
反应过来后我赶紧换了地点,约在篮球场。那哥们才迅速补充:“我五分钟后到,白衬衫,手里拿了件米色外套。”我讷讷回了句“那我尽快”,便挂断通话。
“我尽快”其实是尽快的起床,但我拿我那二两不怎么值钱的人格担保,那真是我除了高三外,洗漱速度最快的一次了。虽说还是暮春时节,但当我抱着一本两公斤重的书,风风火火赶到篮球场仍热出了一身汗。扫一眼操场,半个人影没有,裤兜里的手机此时刚好震了震。
接了电话,我颇有怨气发问:“同学你在哪里,怎么不见影?”谁知道那边到不温不火,把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。在心里暗暗吼一声“尼玛”,然后告诉他自己的位置,精确到了离第一个篮球架有三步。然后电话那头传来了满满的笑意:
“嗯,那你走到第四个篮球架后左转,往前五十米,上三级台阶,进门后直走十米,我在那吃早餐。”
“。。。。。”
周末的大清早,食堂里零星几人,要找一个人毫不费劲儿。就比如我在踏进食堂的第一眼就看到了,小笼包铺前坐着的男生,确切的说是穿着白衬衣的男生。远远看着就能感到晨光明媚中落下的万丈青阳,在心里默叹:那人除了嘴巴欠,喜欢锱铢必较外,总算还有一件值得欣慰的事,就是长得还行,挺好看。纵我平时多么豪迈奔放,此刻也厚不下脸皮打破那安静清雅的画面,为难得进退不是。
不知道后来是我自己太饿,还是抵不住他的诱惑,或是两者都有。总之我很可耻的吃了他买的包子和豆浆,吃饱喝足后,才知道他叫梁丘景泓,是大四的学长。这名字还真是黑线|||,在他自我介绍的时候,我那句有关“凉秋”的话,在嘴边犹豫半天终还是吞回肚子里。换成一句自揭老底的话,说完都想直接拍死自己那种。
“你看完了,直接拿去还就可以了。我还挺懒的,你也知道我们学校不是一般的大,图书馆不是一般的远……”我越说声音越小,因为梁丘景泓那厮的脸上,明明白白写着:你懒,我知道的!看得我一阵心虚,再讲不下去,拍拍屁股就走了出来。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补了一句:“学长,还书时别忘了把我的记录归零呐,不然该超期了。谢谢。”我态度诚恳,就差没给他来个九十度大鞠躬,谁知道人家不领情,那我有什么办法。
“你也知道超期,怎么当初不拿去还。”啧啧,怨气又来了。我终于在碰了一鼻子灰后,默默离开。
我本以为再也不用见到脾气和名字一样古怪的人,谁知当晚我的企鹅就来了好友请求,不停地闪啊闪啊,看到备注时差点闪瞎我的眼:“景泓学长!”
默默点了接受,然后发两个字过去:“贵干?”那边倒是回得很快,丝毫不含糊:“贵干!”我幽怨了,为么这种姓氏的人会出现在这个时代,不是应该灭绝成梁姓了么?“好吧,学长有事?”
“你说说,你在书里夹了多少书签!!!”书签两个字后面特地加了一排感叹号,可以想象他是怎样恨着咬牙切齿挤出来的,那排感叹号看得我一阵眩晕。我有个随手做读书笔记的恶习,说是恶习是因为我常常把它们随处乱夹。我默默汗了一把,怪不得他会有我的企鹅号,感情是我自己暴露的?事实已经证明我真的不适合做卧底,会死得太早。
当梁某人真把总数发过来的时候,我却突然的淡定了,一本这么厚的书才夹十八张,少了。要知道我夹得最多的一本,书可以鼓成原先两本这么厚。
梁丘景泓问我还要不要时,我想都不想迅速回答:“要!当然要!”谁知那边很无良的飘过来一句:“如果你现在才想起来要毁尸灭迹,恐怕来不及了。”
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来了,看姑娘我不虐死你,嗯哼!让你嘴欠!我在心里嘿嘿奸笑两声,面不改色掂量着发了句:“谁说我要毁尸灭迹?不过听你这么极力提醒,那我是不是应该考虑把你挫骨扬灰杀人灭口?”
梁丘景泓回了个勾引的手势,才放狠话过来:“放马过来吧,没有马放牛也行。”
我有些挫败,闷闷回句还算有斗志的话:“我开坦克过去,你站在原处试试,看风大妈路过时会不会顺便捎上你。”
“阿袭姑娘,等你开坦克到十一栋七楼,估计风大妈她老人家已经捎不动我了。”虽然隔着电脑屏幕,但我知道,梁丘景泓那厮肯定在没心没肺大笑。我很无赖的发了个抠鼻的表情过去,然后愤愤哼一声。
梁丘景泓很快回个狂笑的小鬼头:“你的字写得真不怎的,都说字如其人,你的字怎么可以扭曲得如此严重?”
“你的不见得就很好,口说无凭有图有真相。(另:老人家你悠着点,能憋着时就别把自己笑闪了。”
“有图有真相?那我告诉你,现在开始你可以崇拜我了,《墨香缘书法协会》的社长可不是挂名。(另:中医说内伤比外伤难愈,所以我决定不憋着。哈哈——”
“笑够了,什么时候还我,一片废墟我也要。”
“是,明天我就还你一片废墟。”
“抠鼻。。。”
当我再次从睡梦中被手机震动吵醒时,我开始怀疑并审视自己,为几张纸片做如此牺牲到底值不值得。大周末的六点啊!后来的结果显示,完全不值得。本来自己随手写的字条,内容是什么连自己都记不清了。但是,在看到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的梁丘景泓时,我开始严重怀疑自己肯定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。神经兮兮的把所有书笺看过,没有异样。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,在心里暗骂:丫的,那厮一定是故意的。
梁丘景泓此时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凑过来,痞痞笑道:“看你一脸紧张,是不是偷偷写了什么反dǎng反人民的东西了。”【拼音是因为,涉及敏感词汇了,强大的腾讯啊。】
我不答反问:“你昨天不是说有十八张,怎么好像少了一张?”看他笑意深深,我二话不说伸手就向他讨要。谁知他竟然理直气壮地说:“这个你都知道要数,借书的时候怎么不数数还书的日子?”书的事情我自觉理亏,也不跟他争论,手却固执的不肯收回来。而后才有些悻悻道:“你昨天不说了是废墟,留着干嘛?先给我看看,万一真反dǎng反人民,害了风流倜傥帅气迷人的学长我会内疚的。”
梁丘景泓听了,直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扶着肚子大笑一通后,才把手中的便签给我。我目的达成,不再理会他,自顾看着手中的便条。正面抄了黄景仁《绮怀·十五》的诗句:“似此星辰非昨夜,为谁风露立中宵。”把背面翻过来,我就开始冒汗了,这是什么东西?诗不诗词不词,还上自己的大名,见上面洋洋洒洒写着:
《槿尘》
南城朱槿花又开,落满篱笆殷红彩。
君许扶桑是归期,昨日南城几尘埃。
我知道我脸红了而且面部扭曲,但还是不怕死的抬头,自欺欺人问:“你一定没看清楚吧?”
他回答得也迅速:“嗯,没怎么看。”
我呼了一口气:“那就好。”
谁知道他后面还有一句:“但我背得了,记忆力真渣,才看了一遍。”
“我去——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大喘气,一次性说完会死啊,”说完也顾不上自己那张已经丢尽的脸,气冲冲指着小笼包铺子,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“你请客!”让你六点就吵醒我,这是你必须负责的。
都说“拿人手短吃人嘴软”,吃饱喝足后,我就基本忘了早上的不愉快,竟颇有点志同道合的与梁丘景泓闲聊起来。然后我相当不客气的问了很多奇怪又白痴的问题,白痴这个词是梁丘景泓说的,我有病也不会骂自己白痴,是吧。
我问他说,你怎么会姓“梁丘”,现在不是都改成“梁”姓了么?他听了,一口包子卡在喉咙,上不上下不下,咳了半天才勉强说了两个字,本以为他这么艰难才吐的字,会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。谁知道他说的却是“白痴”,我气得把他手里的豆浆夺了过来。他才憋着一脸笑,道:谁告诉你我姓“梁丘”的?我爸姓“梁”我妈姓“丘”,说完后他终于忍无可忍,爆笑出声。肩膀在那里抖得一颤一颤,看得我嘴角一抽一抽,偏生不出半点气儿。最后看着他眼角都笑出了泪,自己竟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换他问起我的大名时,我半个脑细胞不浪费,给他瞎掰了个理由,毫无浪漫可言。直到过了很久以后,才为自己的名字不能有个体面的出处,悔得那叫一个肠子都绿了。我故作高深的重复了他的话:“我的名字啊!‘槿尘’,你知道的啊,南城的市花——朱槿花。我妈生我的时候恰是满城飞红花的季节,家门口的扶桑木一树繁花。只是家里忙着迎接我,没人打理稍落了轻尘,我爸正好抱着我坐在旁边,就敲定了“槿尘”二字。我当时小胳膊小腿的,能有什么办法。说完我一脸沮丧的看着他,他却笑着说挺好的,还挺不俗气。
我心想,这都什么鬼形容词。聊了小半会儿,才知他已经在外面找了工作,有些公事要去处理,吃了早餐就得忙去了。我挥挥手笑说回去继续补眠,他只头也不回笑话了我一句,就转身向校门走去。只是那话却流氓得让人咬牙:“你干脆改名叫‘猪槿尘’算了”。
时间走啊走,快走到期末考的时候,突然小跑起来,快得让我们措手不及。除了偶尔上上网,在企鹅上无下限刷节操外,所有的时间都拿来扎书堆,赶作业。那之后就没再见过梁丘,自从互相摊牌后,我就自觉把他四个音的名字浓缩成两个音。刚开始时还偶尔在企鹅上掐架,不久之后他却徒的消失了。
我本以为,他的企鹅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对话框。谁知当我一头扎进国贸复习大队,在图书馆待了一天回来后,我的小企鹅就在那拼命闪啊闪。除去一些必须的唧唧歪歪,茫茫信息海,我看到了“腹黑梁”三个字不安分的弹了出来:“今晚校门口吃烧烤,来不来?”
我略作思考状,有些雀跃又有些紧张的回了一句:“我明天考国贸,你也不想看到我的尸身挂在三栋教学楼上吧。”
那边好一会才发来一句:“放心吧,我刚看过了,三栋教学楼没有挂你的位置。”(说明一下,三栋是国贸老师的据点,办公室。)
我忍不住轻笑出声:“你说的,看姑娘我不吃死你。”
当我如期来到宿舍楼下时,并没有看到梁丘那厮来接我,而是他的舍友,杨铭。除了我还有另一位女生,是他同室友黄涛的女朋友,再带上他的四个舍友,一桌人刚好七个。刚开始除了杨铭,大家之间都还有些拘谨,一口一个小师妹、一口一个某师兄的叫,谁知两杯酒下肚后,什么矜持早抛到九霄云外了。不会划拳的我,玩石头剪刀布也玩得不亦乐乎,饮料喝得肚子鼓胀。
男生都喝了一些酒,尤其是梁丘还喝得有些高了,散席时是被室友半扛着回去的。黄涛送女友,另外两人扶梁丘回去休息,所以,送我的仍是杨铭。晚上十一点的校园,虽然临近暑期,却仍然有丝丝凉风拂来,能驱散不少热气。与我并肩前行的杨铭突然开口:“景泓今天心情不好,虽然他不说,但我们都知道,既然他能叫你出来,希望你也别太介意。”
我没有回答他的话,并不是有什么成见,而是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。最后还是打了个哈哈,挥挥手一溜烟拐回宿舍。
大学唯一的好处就是,考试前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抱佛脚。A大的期末考一般会考一个月,美其名曰给你时间看书,再挂你干脆就自认是猪。而我离暑假最远的的一科是国贸,考完让人欲生欲死的国贸,半个月后才考第二科,然后陆续考完所有的科目就正式放暑假。
于我们班大部分人来讲,国贸的难度绝不亚于高数。所以今天我也和大伙一样,神经兮兮的六点钟就爬起来,赌人品再看最后一眼,争取不挂东南枝。做好赴死的准备后,开机看一下,有两条新短信。一条是10086催话费的,这个我知道。还有一条竟然是今晨五点腹黑梁发来的。点进去:“昨晚不好意思,把你一个人丢到狼窝自生自灭。另:考试加油!实在真挂了记得告诉我一声,好让我及时的幸灾乐祸。”我退出了短信,想了一会儿又点进去编辑,摸了半天才回了一句:“物以类聚,你别离群了!另:我国贸要考不到九十分,算挂科!”短信刚发出去,很快就有了回复:“好大的口气!老头子可不会给你放水。”我没回他,而是关了手机,走进考场。
自从和梁丘的舍友认识之后,我的企鹅就从来没有安静过,而且花样层出不穷,嘴巴更是一个比一个欠。这让我常常滋生出一种:“他们真的只是舍友而不是亲兄弟么”这样纠结的感概。本以为有女朋友的黄涛是最靠谱的,后来我发现有种想法本身就很不靠谱。对此,梁丘却面不改色,要多淡定就有多淡定:“优秀的人总是相似的,差劲的人却各有不同,何见得需要血缘关系。”那之后我就决定默默接受一切,哪怕它已经颠覆了黑白。
蹦舍友三号“周丁一”:“槿尘兄弟,好久不见甚是想念,要不明天见见呗?红心红心——”看到后面的红心,我嘴角一阵抽搐。无力回他:“有劳丁一同志挂念了,有事速速报来,别卖萌,可耻!”那边先来一个心碎的表情,然后才在后面挂一句:“明天我们照毕业照,你要不要过来看看,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帅得掉渣的丁一同志?”
“。。。。。”
南城朱槿花又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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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秩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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